第(2/3)页 凤姐冷笑道:“你哪里知道,我心里早就明白了,我活不了多久了。虽然才二十五岁,该见的也见了,该吃的也吃了,也算全了。世上有的我都有了,气也赌够了,强也争足了,就是寿命短了点,也罢了。” 平儿哭得更凶,凤姐笑道:“别在这假慈悲了,我死了你们才高兴呢,省得我碍你们的眼。只有一件,你们知好歹,好好疼我那孩子就行。” 平儿哽咽道:“奶奶说得这么伤心,我怎么能不难过。” 一面说一面接着捶背,凤姐渐渐又睡着了。 平儿刚下炕要去做事,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,原来是贾琏去迟了,裘世安已经上朝,他没见着人,一肚子闷气地回来了。贾琏一进门就问平儿:“那些人还没起来?” 平儿回道:“还没呢。” 贾琏一路摔着帘子进来,冷笑道:“好,好,这会子还不起,是安心要偷懒耍滑!” 一叠声地要茶喝,平儿忙倒了一碗温过的茶递过去。贾琏一肚子火气没处发,举起碗 “哗啦” 一声摔了个粉碎。 凤姐被惊醒,吓得浑身一颤,出了一身冷汗,“嗳哟” 一声睁开眼,只见贾琏气冲冲地坐在旁边,平儿正弯腰拾碗碎片。凤姐问道:“你怎么就回来了?” 问了一声,贾琏半天不答,只得又问了一遍。贾琏嚷道:“你不盼我回来,想让我死在外头是不是!” 凤姐强压着怒气,陪笑道:“这又是何苦,大清早起的跟我嚷嚷什么。谁叫你应了人家的事?既然应了,就得耐烦些,替人家办妥当。也没见过这样的,自己有难处,还有心思摆酒唱戏做生日!” 贾琏道:“你说得倒轻巧,明儿你问问你哥哥去!” 凤姐诧异道:“问我哥哥?他怎么了?” 贾琏道:“可不是他,还有谁!” 凤姐忙问道:“他又有什么事让你替他跑?” 贾琏道:“你还被蒙在鼓里呢。” 凤姐道:“真真奇了,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。” 贾琏道:“你当然不知道,这事连太太和姨太太都瞒着,一来怕她们不放心,二来你身子不好,我才在外头压着没说。说起来真气人!你哥哥一到京,接着舅太爷的丧事就开了吊,怕咱们拦着,没告诉咱们,弄了好几千银子。后来二舅嗔他不该一网打尽,他吃不住,就借着你二叔的生日又想捞钱,不管冬天夏天,也不管亲戚朋友知道不知道,这么丢脸!我今儿起早就是为了他,海疆那边有御史参了一本,说大舅太爷的亏空,该着落他弟弟王子胜和侄子王仁赔补,爷儿俩急了,找我托人情。我见他们吓的那个样子,又关系到太太和你,才应了下来,想去求求裘世安帮忙,或者找前任后任挪移一下,偏偏去晚了没见着,白跑一趟。他们倒好,家里还在定戏摆酒呢,你说说气人不气人!” 凤姐听了,才知道王仁竟这么不堪,可她素来要强护短,听贾琏这么说,便说道:“不管怎么着,他终究是你的亲大舅子,再者,死的大太爷、活的二叔都得感激你。罢了,没什么说的,这事关乎我们家,我求你费心办办,省得带累别人受气,背地里骂我。” 说着,眼泪就掉了下来,掀开被窝坐起来,一边挽头发一边披衣裳。 贾琏道:“你也不用这样,是你哥哥不是人,我并没说你。况且我都起来了,他们还在睡,咱们老辈子有这规矩吗?你如今倒当起好好先生来了,我说一句你就起来,明儿我要嫌这些人,难道你都替了他们?真没意思!” 凤姐听了,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,说道:“天不早了,我也该起来了。你肯费心替他们办办,就是你的情分,不单是为我,太太听见也高兴。” 贾琏道:“知道了,大萝卜还用屎浇!” 平儿道:“奶奶这么早起来做什么,往常不都有定时候吗?爷不知哪里来的邪火,拿我们出气。奶奶替爷挣了多少脸面,哪回不是奶奶打头阵,如今替奶奶办点事,还这么拿腔作势,也不怕寒了奶奶的心。况且这也不单是奶奶的事。我们起迟了,爷生气应该,我们本就是奴才,可奶奶身子都累垮了,何苦还这么折腾。” 说着,眼圈也红了。 贾琏本就一肚子闷气,被平儿这又尖利又柔情的话说得没了脾气,便笑道:“够了够了,有你奶奶一个人就够了,不用你帮腔。左右我是外人,等我死了,你们就清净了。” 凤姐道:“你也别说这话,谁知道谁能活多久,你不死我还死呢,早死一天早心净。” 说着,又哭了起来。平儿只得又劝了半天,这时天已大亮,日影照到窗上,贾琏也不便再闹,站起来出去了。 凤姐自己起来梳洗,忽见王夫人那边的小丫头过来道:“太太说了,问二奶奶今日去不去舅太爷那边,要去的话,叫二奶奶同宝二奶奶一路去。” 凤姐因方才的事,心灰意冷,提不起劲,又恨娘家不给争气,再加上昨夜在园里受了惊吓,实在没精神,便说道:“你回太太,我还有一两件事没办清,今日去不了,况且他们那边也不是什么正经事,宝二奶奶要去就让她自己去。” 小丫头答应着回去了。 凤姐梳洗完,换了衣服,心想虽然自己不去,也该带个信,再者宝钗还是新媳妇,出门该照应着,于是见过王夫人,随便找了个由头,就往宝玉房中去了。只见宝玉穿着衣服歪在炕上,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宝钗梳头。凤姐站在门口,还是宝钗回头看见了,连忙起身让坐,宝玉也爬了起来,凤姐才笑嘻嘻地坐下。 宝钗对麝月道:“你们瞧着二奶奶进来也不言语一声。” 麝月笑着道:“二奶奶进来时就摆手不让我们出声呀。” 凤姐对宝玉道:“你还不走,等什么呢?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,人家梳头你趴在旁边看,成日家在一屋里还没看够?也不怕丫头们笑话。” 说着,哧地一笑,又对着他咂嘴。宝玉虽有些不好意思,却还没动,把宝钗臊得满脸通红,又不好说什么,只得搭讪着自己递了一袋烟。凤姐笑着站起来接住,道:“二妹妹,你别管我们,快穿衣服吧。” 宝玉也连忙找些东西摆弄,掩饰尴尬。凤姐道:“你先去吧,哪有爷们等着奶奶们一块儿走的道理。” 宝玉道:“我就是嫌我这衣裳不好,不如前年老太太给的那件雀金呢。” 凤姐故意怄他:“你为什么不穿?” 宝玉道:“穿着太早了。” 凤姐忽然想起晴雯,自悔失言,幸亏宝钗和王家是内亲,只是在丫头们跟前已经不好看了。袭人连忙打圆场:“二奶奶还不知道,就是能穿,他也不穿了。” 凤姐道:“这是为什么?” 袭人道:“告诉二奶奶,我们这位爷做事向来稀奇。那一年二舅太爷生日,老太太给了他这件雀金呢,谁知那天就烧了。我妈病重我没在家,那时还有晴雯妹妹,听说她病着整整补了一夜,第二天老太太都没瞧出来。去年上学天冷,我叫焙茗拿给他披,谁知他见了这件衣裳就想起晴雯了,说以后再也不穿了,叫我替他收一辈子。” 第(2/3)页